按：最近读完了香港微创外科手术之父、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前院长、曾自己掏钱举办培训班为大陆培养医学人才、只身远赴贫穷动荡的巴布亚新几内亚支援的“奇葩”钟尚志教授的行医随笔《刀下留人》。这本小书拿起放下前后近1年，近2天终于集中读完。书中不仅有适合大众阅读的奇闻异事，还有一些启迪医学专业人士的短文，以下便是其中一篇。不由感慨，高山仰止，虽不能至，心向往之吧！
不治之症
钟尚志/文
除了癌肿，还有什么病变能在胆管里形成这样不规则的狭窄?
我慢慢地把显影剂注射到胆总管里，胆道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。
屏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，左右肝管合流的地方明显狭窄，左右肝管却扩张了。
“怎么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胆管癌?”我心中暗忖。
人体内的红血球只有天的寿命。老化后的红血球被脾的巨噬细胞吞噬之后，血球内血红素化成胆红素，经肝脏处理，再由胆管排进肠腔。
如果胆红素排量增加（如溶血症）或肝脏出问题（如肝炎）或胆道梗阻（如胆总管结石），病人都会出*疸，眼睛和皮肤都呈*色。
我的外科老师高伦斯教授，教我们把*疸病分成“内科*疸”和“外科*疸”两大类。溶血病、肝炎、肝硬化等不能用外科手术治疗，属于“内科*疸”。胆管结石、胆道癌及一切引起胆道闭塞的病，要动手术通胆道，统称“外科*疸”。
当年没有计算机扫摘，超声波检查亦未普及，要分辨“内科”或“外科”*疸，只能靠临床推断。
80年代医学界引入“逆行性胆胰造影术”后，医生便能使用十二指肠镜，把造影剂直接注射到胆道里。凭着X光透视，可以清楚看到胆道阻塞的地方，比当年光靠症状来推测精准多了。
病人名字叫伊莲娜，二十五岁，非律宾籍，一个月前才从家乡来香港当女佣。她的雇主发觉她精神萎靡，眼白越来越*，遂带她来求诊。起初还以为她患肝炎，但经血清测试后，几种肝炎病*都呈阴性。入院后她的*疸一直没有减退，血里的胆红素一天比一天高，于是我们决定替她进行“胆管造影”。
我端详了照片好一会儿，肿瘤已蔓延到左右两边的肝管，动手术哦恐怕也切不清，唯有放个内置支架，舒缓*疸后再想办法。
所谓放支架，不过是经过内窥镜中的孔道，顺着金属导丝，把一根塑料管推到胆管里。这根小小的管子横跨狭窄的地方，让胆汁能通过小管流入肠道，解决胆道的梗阻。手术十几分钟就完成。但伊莲娜患的是胆管癌，支架纵使能令她的*疸消退，但却只是个“治标不治本”的方法。
支架放好，X光片也冲洗好。技术员把片子放到灯箱上。
我还在对着X光片发呆，秘书麦小姐走了进来。
“菲律宾的阿华仕医生来了香港。他想和你见个面。
阿华仕是菲律宾消化界的龙头大哥，每次国际会议都有他的份儿，我和他有数面之缘。
我一向不擅应酬，跟不大相熟的朋友喝茶吃饭，总是不知说些什么好。
我想了想。
“这样吧，和他一起查房吧。明天早上8医院大门口等他！”我心里也希望医院，向海外友人炫耀一番。
阿华仕医生很客气，医院的布局和设备都赞不绝口。
实习医生小陈，领着我们一众医生和来病房学习的一组同学，在外科病房逐张病床查看病人。讨论病例时，阿华仕唯唯否否，偶尔也礼貌地搭讪一两句。
“伊莲娜，二十五岁，因梗阻性*疸入院，逆行胆管造影呈肝门胆管癌，经置入支架后，*疸开始消退。”小陈把胆管造影的片子放到灯箱上。
阿华仕走近灯箱，摘下他的近视眼镜，注视了片子好一会。
“这不是胆管癌!”他说。
所有人一愕。
除了癌肿，还有什么病变能在胆管里形成这样不规则的狭窄?我心中纳闷。
“去年，我收集了十多例胆道痨病（结核病）的病例，都是痨菌侵入胆管，引起梗阻导致*疸的。我回去把文章寄给你。”阿华仕说。
他指着X光片上我先前没有留意到的几个小白点。
“你看看这里的钙化，是胆道痨病极典型的征兆。”
我看着这几个不到一毫米大的不起眼的小白点，将信将疑。但痨病是可以完全治愈的，阿华仕给我的线索可不能不跟到底。
“小陈，明天再安排逆行胆管造影，这次我们把活检钳放入胆管，拿点组织来化验。”我吩咐。
一星期后，病理报告送到内镜室，切片显示软酪化肉芽（CaseatingGranuloma)，并看到抗酸杆菌（AcidFastBacilli)。
是痨病!阿华仕诊断正确，伊莲娜有救了。
我满心欢喜，喜气洋洋地跑到病房。
“依莲娜，我有好消息告诉你，你患的是TB(Tuberculosis)，不是癌!”我告诉她。
依莲娜一脸茫然，大概消息来得太突然，她还未能完全消化。
我在病房还要办另一点事，再经过依莲娜床前时，发现她哭得梨花带雨，护士长*姑娘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劝。
“是怎么一回事?“我问。
“哎，原来她妈妈和两个哥哥都是死于肺痨的，她一听TB就以为自己死定了！”*姑娘又悄悄地补充，“她还担心她的雇主会遣送她回国!”
“伊莲娜，不用担心，痨病只要吃几个月药就能治好。我会跟你的雇主说，这病只要按时吃药，就不会传染别人的，叫他们别送你回去。
她这才破涕为笑。
END
《刀下留人》一书现已绝版，需从旧书网/淘宝购买，钟教授的另一本文集《刀下晴空》笔者正在阅读，与你分享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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